封面新闻记者卫诗

近日，声称通过穴位注射苯酚治疗新冠肺炎感染者的李月华在网上公布了苯酚溶液的配制方法，再次引起关注。

在2020年武汉疫情期间，李月华声称用这种方法治愈了15名新冠肺炎患者，后来因伪造文件非法行医和未经许可注射材料而受到惩罚。这一事件引起了广泛的讨论。一些人将他视为“神医”，许多医疗从业者发帖称他为“骗子”。

风波过后，李月华调整了“行医”的方式，用国药的标准名称稀释苯酚溶液，进行注射。“现在打针是门诊医生做的，我只用嘴指挥。”

李月华穴位注射原料(来自诊所微信官方账号)

他的诊所大厅里挂着“杏林奇奇”的书法横幅，排队的患者在开门的一瞬间蜂拥而入，不断向封面新闻记者重复着“大家都学会用苯酚了，世界上没有疫情了”。

李月华说，70%至80%的“白肺”区域患者可以通过这种方法治愈，而且“苯酚疗法”还可以治疗新冠肺炎、伊波拉、艾滋病等病毒性疾病。他想联系厂家生产苯酚饮料，在全国超市销售。“新冠肺炎疫情一个月就能扑灭。”

对此，不少专家质疑，苯酚疗法没有严格的临床研究，因此存在健康安全风险。

诊所悬挂“杏林奇葩”条幅

每天数十人排队求医

2020年2月14日，一位自称是武汉退休副局长的网友发帖称，在感染新冠肺炎后，“李月华给我们进行了家庭治疗，从治疗效果来看，还是比较可观的”，诊所医生李月华引起公众关注。

后湖北省卫健委认定，李月华伪造《医师执业证书》进行非法行医和虚假宣传，其诊所未按规定进行验证，注射用材料未经药监部门批准，责令当地部门严肃处理。

媒体后来披露，李月华毕业于第三军医大学，曾在多家医院和制药公司工作。2012年，他在汉阳某小区开了这家诊所。

李月华在微信官方账号公布苯酚溶液的处方后，封面新闻记者连续数次前往该诊所。门诊门外每天都有排队的病人，大部分是中老年人。玻璃门上的告示显示，该诊所的营业时间为9:00转11336030，14336030转17336030。“请不要打扰午休，让李博士休息一下。”

诊所的“温馨提示”标志(卫诗摄影)

几十个病人在开门的瞬间挤了进来，从门口的木盒里抢了一个号牌。号码牌是用李月华的名片做成的，上面用红色写着数字。大厅里挂着“杏林奇奇”的书法横幅，横幅下的椅子很快被患者坐满。

挂在门诊大厅的“杏林奇葩”(卫诗摄影)

上午的咨询往往会延长一个小时，工作人员再三问候后才关门。推迟到下午的病人在门口坐下，吃自己的盒饭和干粮。

许多病人来自其他省份。他们说来了两三天了，效果很明显。湖南一位女患者介绍，她已经咳嗽半个多月了，哥哥还是阳性，呼吸困难。“我们注射了两天，注射两个小时就有反应。我哥哥现在呼吸顺畅多了。一针50块，我一天打了300块。如果我全部打完，要1500元。”

有的病人还了号牌就走了。一位“杨过”患者说，“来看看，想一想，决定先回家。”

号码牌上印着李月华的三个身份：中华医学会副会长、武汉市疑难病研究所所长、艾尼斯诊所主任，背面印着专利号。

封面新闻记者网上搜索未能找到中华医学会的相关信息。某医学网站宣传另一位“名医”时，称理事会由中国医学国际发展联合会组织。

2016年3月，中国社会组织服务平台发布了203个“离岸社团”和“山寨

李月华曾解释《医师执业证书》的伪造，称早年因各种历史原因未能办证，后来要参加统考，但沉迷于研究，没有精力研究，很难再复习。“即使他申请了西医或者中医的医师资格证，穴位注射疗法也不在规定范围内，仍然是违法操作。”

李月华告诉封面新闻记者，他目前的医疗实践没有法律风险。

“我们用的是国药标名的酚溶液药，稀释后注射到患者体内。是常规药物，皮下注射使用，医生也可以进行穴位注射。我们稀释后，苯酚含量比原药低很多，安全性比原药高。”他没有直接回答关于目前医疗资质的问题，声称打针是诊所医生做的。“我只用嘴指挥。”

喷雾使用的李月华现场演示(卫诗摄影)

他向记者展示了穴位注射的原料，是一种名为“过敏原(抗原)溶剂”的准品牌药品。试剂盒信息显示，该产品主要成分为氯化钠81mg、苯酚18mg，用于注射治疗支气管哮喘、过敏性鼻炎、花粉热。

药品说明书显示按照使用浓度稀释配制，皮下注射使用。

李月华的助手在接待大厅用注射器将高纯度苯酚原液与矿泉水混合制成饱和溶液，引起患者上前围观。对于勾兑方式和勾兑场合是否严谨，助手说：“这是用来做喷鼻剂的。矿泉水在胃里，为什么不能喷鼻子？”

称因资质问题“只动嘴指挥”

使用准字号成品药规避风险

李跃华称，在新冠疫情之前他曾对苯酚有过10多年研究，并且通过穴位注射方式治疗过多种疾病。

2013年，他在《求医问药》发表期刊论文《一种穴位注射剂——微量苯酚在临床医学中的应用》，论文称按照中医针灸取穴原则，对病人的相应穴位注射微量苯酚溶液，在很多疑难病治疗中取得很好疗效。该文称，以此方法对493名感冒、带状疱疹、颈椎病等患者治疗，只有4例慢性鼻炎、3例颈椎病治疗无效。另外，该方法还对中风、面瘫、慢性胃炎、失眠症、偏头痛、鼻出血等多种疾病有“满意疗效”。

李跃华称，曾向《柳叶刀》等医学期刊投稿，但被拒绝。

2011年，李跃华将这一治疗方法申请国家发明专利。

“苯酚有广谱性抗病毒作用，除了新冠病毒，对埃博拉、艾滋病都能治疗。人人学会用苯酚，世界从此无疫情。我们制作的苯酚喷雾剂、苯酚矿泉水，可以预防新冠。”李跃华说，他准备联系厂家生产苯酚矿泉水，在全国超市销售，“一个月就可以扑灭疫情”。

助理用高纯苯酚和矿泉水制作喷雾剂（石伟摄影）

李跃华介绍，他还采用“自体疫苗”方式治疗新冠感染。“对感染者抽血，用苯酚把病毒杀死后，再将血液分次注入感染者体内，五到七天大白肺就消失了。”李跃华称，感染者“白肺”面积低于50%的，治愈率有百分之七八十。

对于上述治疗效果的数据支撑，李跃华表示，“忙得没时间统计。但目前我的一些学员是三家医药医生，他们在做这种治疗方法的临床数据，不便展开讲。”

专家质疑苯酚注射存在风险

建议官方主动介入甄别

据公开资料信息，苯酚是种无色晶体，有毒性，是生产树脂、杀菌剂、防腐剂和部分药物的重要原料，也可用于皮肤杀菌与止痒、器械消毒和排泄物处理。

武汉大学药学院教授丁虹接受封面新闻采访时介绍，西医临床中可以注射苯酚治疗顽固性疼痛，是以不可逆的损毁神经方式阻断疼痛。但苯酚并不具备治疗病毒性疾病的功能，因为“幸存者偏差”出现的“被治愈者”，实际也可能是因为别的治疗或者自身原因病情好转。

“没有看到微量苯酚穴位注射的系统研究。一系列问题还是谜，就直接用在人体，不应把病人当小白鼠。”2020年，丁虹曾发文质疑。

2020年3月，媒体根据李跃华的“治愈者”名单采访多位患者，其中有多人治疗后核酸检测依然为阳性。对此，李跃华认为报道不实，并安排工作人员全程拍摄记者采访。

武汉某医院医药学博士方晴（化名）介绍，申请药物类发明专利，专利局审查是不是抄袭、有没有可行性即可，不负责核查这个发明的实际疗效。

中山大学医药学教授杨得坡介绍，将国药准字号成品药稀释后使用符合相关规定，但世界各国对类似新药、新治疗手段都有严格临床研究，比如药理研究、动物实验研究、大量临床试验数据研究，“没有前期这些工作，直接在病人身上实验，有很大风险。”

记者注意到，2019年12月，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发布改革方案，在北京、上海、武汉等10个城市开展中医诊所和中医(综合)诊所试点改革，这些地区的中医诊所可开展中医微创类技术、中药注射剂、穴位注射等技术，但应配备必要急救设备。

《医改届》总编辑魏子柠表示，现代医学对新药使用有严格审核流程，这是对病人负责，既然有多个病人自称被李跃华治愈，当地医疗主管部门可组织人员对其药理、风险评估，统计临床数据，主动科学甄别。